日本游记|大阪・世纪末的无聊消遣

在关西旅游的时候,每天都住在同一个房间。
位于大阪市区十层楼的Guest House,一楼和顶楼是公共区域,入住那天,有零星的几个旅客在大厅观看奥运会闭幕式,他们也不交谈,其中一个人独自喝着什么佐菜都没有的啤酒。
举世瞩目的盛会落下帷幕,带来了短暂的事不关己的热闹。网络上每天吵得不可开交,燥热的夏天也像这场奥运会一样转瞬即逝。天气预报令人不安,伴随着台风登陆和转向的不确定消息,八月的大阪和北半球的任何一座城市没有太大不同。
对大阪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。
我时不时都要回忆起两年前,和十年的挚友一起的那次珍贵的旅行。我们来到大阪的时候,从环球影城回来的那个晚上,在路上遇到一个摔下轮椅的醉汉。我抓住一个路人询问他该怎么办,他面露难色的样子,似乎只想赶紧脱身。终于我帮这个人报了警,深秋的夜晚,或许再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街角呆上几个小时,估计也没命活了。我不满的是这座城市为何如此冷漠,为何需要我们一群外国游客在这里做这种救死扶伤的事情?
那时候我还没从学校毕业,还没开始工作。可能换到现在,我还是会帮助素未谋面的人,但也许我会明白,要说人情冷暖,其实这座城市和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并没有太大不同。
 

两年前,和十年的挚友一起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随着音乐手舞足蹈。翻开当时录的小视频,从手里拿的透明塑料伞可以推测出当天的天气和当下相差无几。
我们耐心地排队,肆意地尖叫,鬼吼着抱在一起,又在哈利波特的城堡里因为最后一幕的温情而泣不成声。我们在园内那家卖汉堡薯条的快餐店里吃饭,餐厅门口停着三辆复古的桥车,很像《怪奇物语》里最后决战的那个地方。夜幕降临后,万圣节的集会开始了,路上有化妆成僵尸的工作人员负责吓唬路人,过一会儿又变成了街头快闪……一切一切纯粹的快乐,留在大疫情到来之前令和初年的大阪环球影城。
这次再访,因为人数骤减,时间上有了充足的盈余,几乎一个项目都没有排队。但我玩到一半就累了。口罩戴久了以后,会心的微笑就渐渐失去了存在的意义,人们传达感情变得只能看眼神,疲惫的,浑浊的,模棱两可的眼神。
 

这次旅途中,几乎每天都是阴天。白昼变得闷热而压抑,而城市的夜晚也不再浪漫。疫情之下道顿堀的格力高广告牌不欢迎合照,于是早早地熄灭。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局促地聚在一起,路过他们的时候总感觉彼此都灰头土脸的。仿佛是要农耕时代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时代复苏。
城市过早熄灭的灯光之下,是无所适从面面相觑的人们。孤独的人们无处欢乐,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落寞地游荡在街头,或者只能回家,囿于卧室与争吵,客厅与家暴,厨房与爱。
不过这个时代仍有人孜孜不倦地寻觅山川湖海。
世外桃源有英文名的话也许它就叫做instagram。
 

最后一天,造访了位于吹田市的太阳之塔。
太阳之塔是艺术家冈本太郎为1970年的大阪世博会而设计的主题馆。它有三张脸,顶部的「黄金脸」象征着金光闪耀的光明未来,正面的「太阳脸」象征着现在,背面的「黑太阳脸」象征着过去。
而关于太阳之塔还有一个都市传说,当年在世博会期间,在太阳之塔主题馆地下还展示了神秘的第四张脸「地底太阳」。我在网站上查看「地底太阳」的图片,发现它更加诡异,像是一个被纱布包裹的木乃伊,露出两个空洞的眼窝。
这便是半个世纪以前,日本人所公之于世界的过去、现在、未来还有深埋地底之秘密的具象吗?半个世纪后,当TOKYO2020变成一个绕不开的诅咒,开幕式和闭幕式上同样出现了诡异阴森的艺术概念。我想到这里的时候,太阳之塔的四张脸好像扭曲挣扎着重叠到了一起。
 

 
时代的不确定性愈来愈显著,于此间存活的芸芸众生你我,未来不可预估,现在无从把握,过去的记忆也变得不再准确。
人们打发着漫长的无聊,消遣地啜饮着贪念与性欲勾兑而成的爱。或是为了不变成一块石头,于是手里拿着蜡烛,然后昼短苦夜长地开始了相爱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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