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冲绳本部港的还车点还车,彼时正好是太阳开始下落的时候。本部港正在停泊一艘巨大的邮轮,给这个安静的聚落带来了短暂的忙碌。我知道那便是我们明天的船,A-LINE波之上号。船身洁白,吃水线的位置是天蓝色的,看起来很像电脑游戏里会出现的水上单位。
过了半小时左右,邮轮又徐徐开走,在海港的落日里留下一个金灿灿的背影。这艘船现在开的是下行路线,从鹿儿岛一路南下各站停靠,开到冲绳那霸港去,冲绳本部港是它的倒数第二站。
从还车点拖着行李去预定的民宿check in,这时立马就明白了有车的好处。民宿在小山丘上,是有专门运营的山庄群的样子。前台跟我们说我们预定的房型(最便宜的)已经没了,所以给我们换成了可供10人使用的最大的那个房型(当然价格不变)。这是这趟旅行里第二次遇到这种捡便宜的事情了。那栋两层高的独栋别墅堂阔宇深,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,有种《寄生虫》式的乐不思蜀。
晚上,裹着羽绒服在春寒料峭的庭院里抬头看星星。我想,附近没有大的城市,看不到万家灯火,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们会比较习惯仰望星空吧。星星越看越多,就像和这静谧的夜晚一同滋长的孤独感那样。
翌日九点,登上了波之上号。这次是上行路线,从冲绳那霸港开来,冲绳本部港是它的第二站,此后还要经停与论岛的与论港、冲永良部岛的和泊港、德之岛的龟德港、奄美大岛的名濑港、屋久岛的宫之浦港,终点是鹿儿岛的鹿儿岛新港。
每一次船旅都让我想到《泰坦尼克号》的故事。看到海鸥飞上甲板,耳边就会想起《我心永恒》的长笛声。在八人间的小客舱放好行李,然后到甲板上看邮轮离岸的样子。岸上并没有挥着帽子和手帕的欢送阵仗,只有几个带着安全帽的码头工作人员,直挺挺地鞠完躬以后朝我们挥了挥手。
漫长的海上航程开始了……
经停的几个岛屿共同组成了奄美诸岛,岛上也都有各自的机场,空港和海港将这些离岛串联起来。机场每天都有航班,而港口的邮轮四天才停靠一次,一次30分钟。
每当它停靠一个新的岛,我都要到甲板上去看看。轮船是客货两用的,30分钟之内,叉车将货物装载到货舱,而于此同时又有十来个拎着行李的乘客从另外一头上船,成为了我们旅行的同伴。
大概是由于从时间上看,轮船是飞机的十几倍不止,所以选择船航,并且同在一艘船上的人,都令我有一种命运共同体的感觉。
装上船的货物是一些农产品,岛上产的土豆用巨大的麻袋装好后,再整齐码好放进集装箱里。想起初中玩过的一个游戏,名叫「大航海时代」,后来在学习地理和历史的时候也总是联想到里面的情节来。
我在船上吃了两顿饭,用ipad翻了几章小说,循环了几首歌,睡了两觉,此外便无所事事,于是时间大把大把地空出来。甲板上的风时大时小,海水的颜色也不尽相同。驶离龟德港后的十分钟,太阳沉入了海平面。
晚上八点,船停靠在奄美大岛的名濑港,这是我最后一次在甲板上看到陆地。奄美大岛是我很喜欢的歌手中孝介的故乡,听着他乐器一般的嗓音时,总能想象出一个凯风快晴的世外离岛。当那个想象中的遥远的岛屿和眼前阒寂的海港重合在一起的时候,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。
约莫一个小时后,我又一次登上甲板,此时船已经离岸很远了,只看得见漆黑的茫茫的海水,还有如影随形的白浪。甲板上还有另外一个人,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,靠在栏杆上,双唇抿成一条直线。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霍然抬头,漫天星斗像是一张地图一样在头顶「哗」地一下铺开。
印象中,唯一一次令我难忘的星空,是大概六年前,去找我父亲的时候。记得大概是一段语重心长的对话结束以后,走出房间,抬头一看,星星像是钻石一样洒满了丝绒般的夜幕。后来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描写:
「……仿佛亿万只荧光乌贼的光芒瞬间变成了化石,嵌入整个天空;又像珠宝商为了抬高价格故意把宝石藏起来,却突然被人打翻,宝石散落一地。」
读完这个句子我马上回想起当晚的星空,也不禁感叹道:那之后居然已经六年了。
现在想想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指引的。在当时想不明白的事情,放到一个比较大的时间维度上,或许就豁然开朗。只是不知道父亲是否真正过上了他所想的归园田居的生活,亦不知道他远走他乡的儿子是否在一次次旅途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。各自远扬的人生里,同样各自夜以继日地背负着漫长的孤单。
「旅途尽处,晚星降生。」这是泰戈尔写的。
抬头望向天边的星星的时候,你是否已经厌倦漂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