{少年飞行员}
早晨7点钟,从东京羽田起飞的飞机,飞往南面的冈山市。我坐在机舱中间不靠窗的那排,同伴坐我右手边。左手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安静的男孩,时不时张望着窗外。
真正意义上的男孩,并不是通俗上那种对所有男生的狎昵的称呼。
竟然一个人坐飞机诶,那个小孩?我和同伴说道。
噢,他是Junior Pilot(少年飞行员)啦,你看他脖子上挂的那个牌子。同伴跟我说。
就是无陪儿童。他补充道。
有时候确实有小孩会一个人坐飞机,这时候乘务员就得担当哥哥姐姐的角色,诶不过照理说无陪儿童的位置不应该靠窗的,这样乘务员才比较容易照顾得到。
但是也有例外,有时候会把他旁边的位置block起来。
在航空公司工作会碰到很多情况的客人,这些都是有很多讲究的。比如说能坐能跑的小孩要占一个座位名额,需要大人抱的小孩不占座位名额,但是要占一个行李名额……
什么什么?还有人会把小孩当作行李带上飞机吗?
哈哈哈哈你是傻逼啊……
{飞行}
第一次坐飞机算起来应该是在大学的时候,和许多人比起来都有点儿晚。
奇怪的是当时的新奇感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,但我记得第一次坐动车出省的时候,怕被偷东西,一路上战战兢兢,不敢听歌,不敢打瞌睡,愣是发了六七个小时的呆。
今年坐飞机的机会突然变多起来。独自一人的次数和有人同行的次数大概对半开。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喜欢观察别人。
也坐过深夜里的红眼航班,候机室有很多西装革履的打扮,连发型都一丝不苟。会羡慕这样的人。是在大学快要临近毕业的时候。
{特殊乘客}
少年飞行员旁边那个原先以为被block的位置,一个妆容打扮都十分精致的姐姐坐了下来。
整理好座位以后,开始和少年飞行员搭话。小朋友一个人吗?怎么背那么大的一个包啊?重不重啊?早饭吃过了吗?猜测他们讲话的内容应该差不多是这样。
你说这个人有可能是人贩子吗?
哈哈哈,你别那么要事情一直观察别人。
看她那么热心搭讪的样子……
唔,喔,我知道了,其实这个女的也是有特殊身份的哦!同伴眼镜中闪过柯南的光芒。
什么?
她应该是航空公司的职员,正好乘坐这趟航班,就被安排在这个位置照顾这个无陪儿童。
噢……所以少年飞行员本来也有可能会坐在你右边这个位置咯?
{濑户内海}
你看少年飞行员被交到来接送到家长手里了,还要签字核对的。可能是去东京参加夏令营什么的,现在一个人回来了。哈哈哈我们太要事情了,一直观察别人。
早上还在东京现在就空降到遥远的濑户内海!
初中的时候地理课本上提到的地方,好像是一个重要的工业区来着。还有一部电影也叫《濑户内海》,Seto Utsumi,虽然作地名的时候Seto Naikai才是正确的读音。
哈哈哈哈那部电影好无聊的,一直在讲话。
你懂个屁了。
{And, do you have children?}
坐上机场大巴穿过冈山市去往渡口。机场大巴上碰到拖家带口的一行人。
几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奶都是金发碧眼的面孔,而妈妈是日本人,用日语跟其他乘客说不好意思,然后继续用英语跟孩子和奶奶交代事情。
巴士最后一排有五个座位,奶奶和两个孙子占去三席,另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妇。上车不久后奶奶和邻座的人攀谈起来。
你又在偷听人家讲话?
我觉得很有意思。那对夫妇里面那个男的说他会讲中文日语和英文,在日本这边有生意的样子。看样子好像是中国人。
那他不是听得懂我们讲话了?
所以你小声点。
但是他老婆一看就是日本太太,还蛮多元化的,这两个家庭都。
那个外国老太太问他有没有孩子,哈哈哈这个问题好有趣,中文语境应该不会这么问人家,看他一大把年纪了都。
我登时又想起初中的时候知道的学校里的一个老师,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。传得很开,但好像也没被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,只是为了好玩才传的吗,又似乎不是。
{南瓜}
直岛说是日本最有艺术气息的岛屿了,我们马上就要登上这座岛了,你有感觉到艺术气息吗?
没……
喏,草间弥生设计的南瓜,看见了吗,很多人在拍照。
也没有很多吧,这个有点像某个小区公园里的装饰建筑,顺便可以让小孩钻一钻爬一爬的那种。
港口有一堵镜面的墙,对着拍照的话可以把背后的南瓜一起拍进去。但我觉得设置这堵墙的时候智能手机一定还没有问世,因为只要打开前置摄像头就可以轻松地把南瓜一起拍进去。
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在这里拍照,一组亲情游的旅客散去之后,一个白发的,略微佝偻的老外慢悠悠地驻足后拿起相机。
先走吧,吃完饭后,这座岛上有好几个美术馆。
{美术馆}
所谓艺术就是大家都看不懂的东西。一个年轻的日本游客说。
徜徉在一个接一个的“这是什么?”“这又是什么?”之中,但总有一些展品让人回想起来觉得奇妙。
完全埋于的地下地中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件精致的作品,外观看来只有留在山丘上的几口几何图形的井。馆内如地牢一般的回环曲折,其中一口正方形的天井里栽满了竹子,另一口三角形的天井里铺满了灰白色的岩石。
照这么下去,第三口井应该是熊熊烈火,第四口井应该是水,第五口井应该是金子。可惜它的设计师安藤忠雄并没有借鉴我这个平凡的灵感。
贝尼之家美术馆里有一座巨大的装置艺术作品,作于1984年,《100种生和死》。艺术家意在反映社会夹缝中生存的人间百态,用象征着消费社会的霓虹灯勾勒出了一百种生和死和行动、情感、人种、生理现象的组合。
下午的时候在直岛另外一头看见了另一颗黄色的南瓜。
这个南瓜拍得蛮好的。一位阿姨用上海话赞美旅伴为自己拍摄的写真。
同伴听到后一直笑。
{老外}
步行去往另外的美术馆,半路又碰到了那个在港口给自己拍照的老外,确认过眼神之后跟他say hello。
他说请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回到港口。我们告诉他走路过去可能有点儿远,可以搭个巴士。
刚刚从港口坐车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他了吗,走在路上来着,不会他一路走到这里来吧?
哎,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岛上那么多外国人。
我也很奇怪,你看我们一路换了多少种交通工具才到这里,为什么这些外国老头老太太也能找过来。
确实不合理,有点灵异。我心里想。
{四国}
夜晚坐船离开直岛,在濑户内海的对岸登陆。晚上住在高松市,香川县的首府。
Q1:请问四国是哪四国?
香川、冈山、德岛还有呢?
冈山不是,应该是香川、高知、德岛和爱媛。
噢,《东京爱情故事》的爱媛县。
Q2:请问香川县是谁的故乡?
谁啊?
冈田重美。
霍,真的假的?
{栗林公园}
第二天一早踏访栗林公园,一座非常精致、古朴、有韵趣的日式园林。
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,游客不多,都由带着小黄帽子的志愿者带领着,听着讲解。志愿者都是些老人,讲解的时候比手画脚,热情洋溢。
在放养着龟和鲶鱼的池塘前蹲下身凝视许久,以至于站起来时一阵头晕目眩。园内的瀑布前立着石碑,上书“赤壁”二字,同样让我伫足良久,在心里先把《望庐山瀑布》背诵了一遍,又把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背诵了一遍。
在栗林公园拍的照片被冈田老师点赞了,还留言:啊,我的故乡!栗林公园果然别具风情呢,吃好玩好啊~
{冈田老师}
第一次见到冈田老师是在大学学校旁边的KTV里,他喜欢喝啤酒,和同学们关系处得很不错。那个局我是被前辈带去蹭的,因为下个学年就要上冈田老师的基础日语课,趁前辈还在的时候赶紧让冈田老师多关照关照我。
前辈说许桑唱歌很好的哦,让他给我们唱一首。我象征性客气了一下拿起话筒,结果第一句就唱破音了。
印象很深。
我在冈田老师的课堂上只待了一个学期,第二个学期,因为学院的安排,这个课就不由他来上了。此外,去年在横滨和冈田老师也见过一次面。
带我和前辈去吃了带骨烤鸡,结束后又去了一家冲绳风味的居酒屋。
像老大哥带着两个小弟出来见世面一样,老师对我说:凡事都分表里的,刚刚那些是表面的日本,现在带你们看看里面的日本。
居酒屋的老板说,原以为冈田桑只是个普通的大叔,没想到在遥远的中国教书育人,为教育事业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,一下子都肃然起敬了。
毕业于庆应义塾大学文学系,据说年轻的时候是日本高中的语文老师。香川县是冈田老师的故乡。
{乌冬面}
午饭选了栗林公园旁边的一家乌冬面。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。带着眼镜的老奶奶,说话举止都很大方。她告诉我们说本店是自助的,一碗乌冬三个小菜,小菜在这里自己拿,价钱都写在碟子前面的纸片上。乌冬要热的还是凉的?
热的吧。
凉的更好吃哦。
热的吧。
哈哈好吧。你们刚刚是不是有来过。
嗯是的,那时候还没开始营业,于是我们去栗林公园转了转。
栗林公园啊,XX桑,这两个小伙子刚从栗林公园过来呢!
店内被老板娘叫到名字的食客从报纸里抬起头来。头发发白的老爷爷(怎么一路上都在和老人家打交道)。
喔,你们好啊。中国来的吗?我上午刚接待了从台湾来的客人,对了,我是栗林公园的志愿者。是中国的哪个城市?
从杭州来的,还有厦门,但是我们住在东京。
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去过中国,去过BEIJING、TIANJIN、SHANGHAI、HANGZHOU……
嗯啊,就是从HANGZHOU来的啦。
喔~原来是HANGZHOU啊!
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从事什么工作?
银行业的,除了日本和中国,也在伦敦待过。嗯,你们慢慢吃呀,我先失陪了。
{要合照吗}
刚刚那位大叔是栗林公园的志愿者,很见多识广噢。由于店内只剩我们一组食客,老奶奶又上来搭话。好吃吗?
做出好吃的乌冬大概要4天左右呢,噢对了,现在尝尝冷的乌冬面吧。老奶奶端上来两个小碟。
有种刺身的口感。我说。
哇!她突然如获至宝般雀跃道:这位小哥好厉害呢,我们店有一位常客就经常说这是乌冬刺身,你们简直是美食家,好厉害好厉害!
今天本来是休息的呢,因为栗林公园就在这边上,怕观光客没地方吃饭,所以才开店。帮手也没来,就我一个人在店里。
走了吗。谢谢光临。
诶,你们落东西了!
……
中途同伴提议要不要和老奶奶合照一张,我说算了。店内就我们一组客人。他说,我不会忘记这家店的,乡下人都好热情,和东京好不一样。
{桥本先生}
这趟旅途最后遇到的人是在本地留学的学姐和桥本先生。
桥本先生开车接我们去屋岛山上玩,他和我以前印象里的日本人相比一反常态地,和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日本人相比如出一辙地健谈。短短两个小时里说了很多话。
有车就是好啊,我连驾照都没有。
在东京不需要驾照,相反如果开车会更麻烦的。
一路瞎聊。
中国的父母很多都会逼婚,逼生小孩,日本这边会吗?
哎呀,想看看孙子的脸嘛,每个国家的老爹老妈都一样的。
那父母会帮忙带孙子吗?
这个……通常来说是不会的,谁想干啊?
一路瞎聊。
在东京出去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AA制。
哈哈,那是在东京嘛,在高松我们不A的,90%都是男的掏钱。
一路瞎聊。
{骨付鸟}
是一个可以留下梗的情节。
旅途的最后,搭乘从高松飞往东京的航班。国内航班一般都不提供餐食,于是我们在机场买了一份空便(空中便当)。
四国岛的名产是带骨烤鸡,就是一年前冈田老师带我们吃的那个,日语叫「骨付鳥」。我说咱们买骨付鸟便当吧。同伴没听懂,但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很滑稽,于是又一直笑。
飞机在空中稳定之后,饥肠辘辘的我们迫不及待地打开便当,说:出来吧我的神奇宝贝骨付鸟。
我觉得周围的人会被我们香死。
你看天地时辰,有时爱,有时恨。
你看世人嘴唇,有时渴,有时润。
你看尽头之外,尽是合,尽是开。
你看镜中眼神,有时坏,有时笨。
……
幻期颐-粒粒(陈粒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