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门——在我从前的记忆里,它只是历史书里的一处地名、一个事件。我对它的所有认知,仅限于那作为知识点背下来的几个字:林则徐虎门销烟。直到我走出虎门站的那一刻起,这个小镇在我的脑海里终于具象化了。
虎门的街景,看着和寻常广东小镇没有什么差别,同样矮矮而单调的沿街铺面,一排过去,平淡安静。一路上人不多,太阳很晒,滴滴车司机平稳地把着方向盘,把我送到一个村口。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
一家肠粉店在路口拐角处冒着蒸蒸热气,我四处望了望,开始寻找我想要的入口。
[逆水流龟村堡],终于找到了。
整个方形村堡四面环水,像一只趴在浅水中晒背的龟。大榕树下一座小桥,将村堡与外界的土地相连。我在龟尾楼前站定,也就是村堡的入口。
红沙岩石大门痕迹斑斑,石上刻的对联有些字迹不清。
天气太热,顾不上看对联了。我一脚跨进堡里,瞬间清凉通透,微风中能听见水渠潺潺的流水声。
堡里大多数房屋已经破败空置,只有一两间屋还住着人家,隔墙能听见庭院里的鸡叫。
鸡鸣,流水声,此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。阳光穿过空气,在砖墙上和屋檐间稳稳停留。堡里的世界如此安宁,唯有时间缓缓流淌。
古巷道旁,一户人家敞开着门,有个阿姨在门内的水池洗菜。我撑伞走过巷道,不自觉地脚步放轻。
堡里的巷道一竖三横,类似龟甲的纹路。
古井附近,一张木梯呆愣愣地支在空地上,架起竹竿的一端,另一端延伸进灌木丛里,形成一个非常简朴的晾衣架。走近一看,那些灌木是人家种的柠檬树。
我在堡里绕了一圈,猛地想起:“我的伞呢?”
记忆里快速搜寻——伞——刚刚在看见阿姨洗菜的地方,我停下来喝水,顺手就把伞搁地上了。
赶忙回去找,远远地看见原来那位置并没有我的伞。完了,刚一出门就丢东西。 再走近看时,嗐!我的伞好好地被放在了旁边凹进去的门框上,大概是那个阿姨放的吧,不挡住过路的人,也免得被拿走。幸好,只是因为在洗菜时多看了你一眼。
谢谢阿姨!
拜拜啦,古村堡
带着我失而复得的伞,安心前往下一个地点——销烟旧址。
旧址旁是鸦片战争博物馆,馆内空间很大,一共四层,内容从制作鸦片的罂栗花、清代器物、通商口岸、当时流通的西洋货物、鸦片烟馆、林则徐生平等都有介绍。
我大略扫过文字介绍,在那些展示精致器物的玻璃柜前停下脚步。金碧辉煌的西洋时钟、精雕细镂的象牙盒、檀木扇,还有景泰蓝、瓷器、漆盒等等,噢,真好看。
这漆盒的图案不就是我们扑克牌上的K Q J吗?
这里还原了当时的鸦片烟馆,也就是清代专营供人吸食鸦片的地方。
这是林则徐的书法。
从博物馆出来饿了,在外面街上找了间便利店买东西吃。我的目光在朴素的货架上搜寻着,耳边听到老板跟别的顾客讲话,一口熟悉的乡音。付钱时我与老板寒暄了几句,证实我们的确来自同一片地方,于是老板大气一挥手——本来卖3元的面包,2块钱卖给我。
不得不说,3元一大袋面包已经很便宜了,没想到还能优惠。我道了谢,步履轻快地走出便利店。
去镇中心逛一逛。执信公园对面,有个太平手袋厂陈列馆,是纪念东莞人民勇抓改革开放机遇,辛苦创业而建成的中国对外加工第一家企业“太平手袋厂”。
馆内模拟了曾经的工厂生产情景。
墙上赫然写着的那行大字好真实。那个年代似乎有很多这样的口号,看得出来创业有多拼。
还展示了70年代和80年代的各种手袋款式。
参观末尾有个留言处,无意中一瞥,看到上一位游客的留言:“第一批手袋工厂队伍全是女性,女工人了不起!”这个留言的人一定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吧。
执信公园旁有座中西合璧式建筑,绿瓦顶,红砖墙,上下两层长条形的红棕色窗户间嵌着白色大理石作为装饰,看着很特别。走近看那牌匾,是虎门医院旧址。
好漂亮的建筑。
旧址后面是虎门图书馆。
我毫不犹豫走进了图书馆,在里面找位置坐下休息。有免费的空调和热水,还有书可以看,太舒服了。
图书馆自习区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学生,大家都好认真在学习。而我瘫在角落靠墙的长凳上发呆,喝水,喝完一口继续发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是时候去吃个午饭了。图书馆后面的那条街,一溜儿过去全是吃的:肠粉面、章鱼叔、鸡排、农家牛杂、糖水……
挑了半天,每间店都坐满了人,只有最朴素的那家肠粉店渐渐空出了位置。我走进去,点了一份肉蒸面。
好多年没有吃过蒸面了,才7元,吃得嘎嘎香。
吃完心满意足地打开地图,搜索附近的面包店,有一家叫“茶包”的看起来不错,就它了。
跟着导航往里走,发现这个片区虽然不大,但小路小巷间都是好吃好玩的店,相当于一片老步行街,有点惊喜。
这里的人活得也挺松弛的。
后来我才知道,这里就是虎门旧街,也叫“太平古墟”。这名字听着真严肃,对我来说,这里只是旅途中偶然发现的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,属于虎门的寻常烟火。
下午2点的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,烈日下我打着伞,在一片园区里走了漫长的一段路,终于走到海战博物馆。
海战博物馆只有两层,比起鸦片战争博物馆,能看的内容要少很多。
这个金钟上的小人,透出一股莫名的滑稽。
全是象牙雕镂的物件
海战博物馆坐落在海边,威远炮台和虎门大桥就在附近,在炮台上可以看到虎门大桥的日落。
虎门大桥
我对海边日落还是很期待的。
忽然一声雷鸣,下起了雨。外面不那么热了,我跟着三三两两的游客,慢慢走向炮台。
雨滴沥沥,老树苍苍,炮台斑驳的断壁残墙藏尽往事,在海浪中无声地诉说。
或许我应该迈着庄重的步伐,在海风中怀缅历史。但我没有,我嚼着中午买的巧克力麻薯,在炮台的每个洞口都向外望一望,想看看从那些洞里看到的海有什么不一样。
当然是一样的,海还是那片海。
应该少有游客会在这里沉重怀缅过去吧。并非我们对历史缺少敬意,而是如今,我们能在炮台前看风景嚼面包,亦是家国强盛的证明。
飞机划过天空,虎门大桥对岸的大片乌云滚滚袭来。人群开始慌散,大人抱起小孩往回走,嘴里念着要下大雨了。
我也跟着人群往回走。可是乌云的尽头,是金色的天际诶。
回到博物馆旁的邮局书店下躲雨,顺便买了个奥尔良烤鸡腿吃。
最后雨是下了,但不大。日落没有看成,却等来了一场凉快的雨,天气变得很舒服,心情也很舒服。
回程约到的司机是个年龄和我爸差不多的大叔,古道热肠的,笑起来很亲切。他说他家就在附近,十多年了,对这一带很熟悉;他说他老婆是教师,儿子是交警,叫我系好安全带;他跟我介绍虎门的历史,他说,虎门以前叫做太平。